極端政治的誕生

極端政治的誕生:政客如何透過選舉操縱左右派世界觀的嚴重對立

Marc Hetherington, Jonathan Weiler 這本 Prius or Pickup? How the Answers to Four Simple Questions Explain America's Great Divide 看似很契合時勢,最近美國總統大選,國家正處於這麼個分化的局面。連 Donald Trump 這樣貶抑歧視特定族群的政治人物都可擄獲人心,假如是更具煽動性的領導者,好比說另一個 Hitler,能不掀起更大的旋風嗎?不過乍看許多內容與 Biased 相同,應該也是之前接觸過的。
2020/11/26

導讀

理想中,公共議題的辯論與取捨,應當誰有理就聽誰的。但現實中人們往往脫不開成見,即便真相擺在眼前也不相信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 作者序。信念與世界觀影響著我們的政黨認同與對公眾議題的看法、投票傾向,並決定著我們選擇哪些人當摯友;朋友們間思緒相互激盪,再回過頭來影響我們的想法信念。
由於人的價值觀展現在日常行為各方面,從人們對某些事情的看法、該怎麼教養後代,即可評估其價值觀、政治傾向28–29, 220。本書判定人們屬於哪一派的方法,就是詢問其對於教養孩子的4個問題(孩子應有什麼樣的品格),看偏傳統或者開放多元30。價值觀屬於較穩定、難以改變的性質(本性難移),我們又可從某人的價值觀判斷其想法與行為。
話說世界觀可謂對世界的詮釋,描述世界的樣貌、運作機制,包括對其他文化的理解。價值觀則是對「世界應該怎麼運作」的見解(立場)。兩者有些差異,但在本書中似乎用不著細分。

應激程度決定個人價值觀傾向

世界觀與個人經歷有關。家庭教養、成長過程的大小事,形塑著人的世界觀27, 46–47。值得注目的是,個人的世界觀受到對環境應激之敏感度影響不小。恐懼受傷死亡、尋求安全感,是人類最重視的心理需求之一(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28。當生命受到威脅,很容易失去理智,順從本能、做出激烈行為以解除危機、努力將事態導回(自以為是、保護自身的)正軌。饒是嬰兒,都對新穎事物特別好奇,會花時間注視不熟悉的事物Reading Minds 第七章 嬰兒心智的飛躍性成長——解讀心智的起點。為了避免受傷,人們對有威脅的事物總較警覺、心存防衛56花更長時間注視與分析、特別注意看似危險的東西50。測量內隱偏誤的方法正源於人類此種天性Blindspot 第3章直搗盲點這種對環境變化應激的反應程度,也左右著人們的政治傾向。我們從是否易受驚嚇、噁心嘔吐、手心出汗,就能預測其政治傾向55

兩種個人價值觀與特質

容易受變化驚擾、偏好穩定的,書中謂固定觀點31, 68。至於那些處變不驚、老神在在的,書中謂流動觀點。本筆記將書中的固定派改為穩定派流動派改作開明派,我認為這樣更符合中文意涵。
兩種價值觀稱謂
場域對環境變化敏感,厭惡改變與意外介於中間對環境變化不敏感,好奇於改變與意外
本書世界觀固定觀點、固定派混合觀點、混合派流動觀點、流動派
本筆記價值觀穩定派(穩健派)中間派開明派(開放派、探索派)
Culture Wars: The Struggle to Define America 用語正統派進步派
David Goodhart The Road to Somewhere 用語318植根派無根派
2000 CE 後的政治哲學局勢保守派保守主義中間主義溫和派自由派自由主義
2000 CE 後的政治光譜左派和右派右派左派
2000 CE 後的美國政黨領銜者共和黨游離票中間選民民主黨

應激程度與人的生理特質有關。穩定派杏仁核較大54,對環境變化較敏感。他們往往警覺性高56,比開明派更在乎危險事物,遇上意外易受驚嚇、分泌大量皮質醇、眨眼次數多51,易焦慮、噁心嘔吐、手心出汗53,防衛心態更重;不喜歡朝令夕改,厭惡未知與不可控,偏好維持自己習慣的環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改變使環境難以預測與控制,可能造成危險58, 64。)Die Kunst des klugen Handelns 31 對模糊的無法容忍度 Ambiguity Intolerance——為什麼我們不喜歡面對未知,懷疑異類與外人、陌生人55(危險時接觸外人、增加變數絕非好事57。),更守舊、維護傳統63而在乎秩序穩定14–15自律盡責57, 59,要求孩子有禮貌、敬老尊賢、遵守規矩服從領導25, 64, 65,希望有個強力的守衛者來保護自己人(包括但不限於獨裁者、銅牆鐵壁的防禦)28, 61, 82
相對的,開明派通常處變不驚,因此較能接受改變,喜歡刺激與嚐鮮,更具經驗開放性57、接納外人、難民,表現溫和且願意妥協28。要孩子獨立自主、懂得好奇探索25, 64, 65、破除古板教條、別輕信權威67。當有人跳脫規則,開明派更願意包容欣賞;在穩定派眼中不遵守秩序、危害社區穩定的亂源,在開明派看來卻是社區多元寬容的表現60
這不是說開明派總是比較理性、無偏見。開明派也有其在乎的價值86。當理念被嘲弄質疑、批評公審,自尊受創同樣會面紅耳赤、惱羞成怒。開明派可能把個人自由、基本人權當教條,堅守人人平等並糾正打壓;親親為大的人忍受不了這種缺乏情分的互動,就只能離開61。穩定派則看重社會穩定、群體內團結互助、增強向心力,另一方面各人自掃門前雪、希望自己人過得好61。開明派可能認為戴不戴口罩、是否要居家隔離或 lockdown 是個人自由;穩定派以為國家規定戴口罩、這樣能夠降低大家得病的機會,那就該戴。開明派可能關注囚犯人權,穩定派大多認為恐怖分子就該槍斃、無須同情背叛作亂者、膽敢叛亂的傢伙沒有受關懷的價值。只不過對開明派來說,那種生命受到威脅的急迫感或許比較鮮見,因此較少被批評偏激。此種傾向是不自覺的態度,人們不會認為自己受到生理控制。

過去行為科學的實驗,不會特別分出你是哪一派。我有點好奇,假如挑選那些開明派的來做認知偏誤實驗,不曉得實驗結果會不會更理性點。搞不好全挑開明派來做實驗,有些結論就不那麼篤定了?

個人價值觀決定政治傾向

如同自閉症不是非黑即白ASD,患者嚴重程度不一NeuroTribes 第八章 大自然的模糊界線;大部分人處於政治光譜中段,不那麼完完全全屬於兩端,極端分子只是少數31。但政治團體中偏激、主張強烈的更容易出頭,而他們又能逼得溫和的中間派(書中謂混合觀點31)不得不站隊靠列、表明支持自己人之態度,使兩派漸行漸遠31–32
當前美國政治生態,水火不容的政黨惡鬥始於 1960年代(另參見 Culture Wars: The Struggle to Define America,兩黨重新定位自身理念方向。Richard Nixon 起——一說是 Kennedy 被刺殺,使繼任的 Johnson 得以強勢推動 1964年民權法案過關後——共和黨越發採用傳統立場,抵制文化變革,維護美國的國際強權地位33。而民主黨則接納同性戀、女權、民權等「進步」的價值觀34世界觀與政黨傾向的一致,使選民分化越發嚴重,壁壘界線越分明34。之前兩黨方向還算一致,差別只在程度問題,尚能坐下來談談,分歧沒這麼嚴重。然而現在兩造主張南轅北轍,連問題癥結點都不同35, 122, 287。發生衝突時,不但認為對方搞錯重點,甚至認為其想法難以理解且令人害怕、憤怒沮喪,照著做很危險、威脅著自己人而不能接受35, 37–38。雙方雞同鴨講,連溝通討論都困難,遑論相互理解與合作、以達和解。憎恨愈來愈深,越發希望對方毀滅40,水火不容的政治極化局面於焉形成The Righteous Mind 7 政治的道德基本原則文化戰爭開打。
政黨路線調整後,有些老黨員雖不全面贊同所屬黨派的任何主張,身為無決策權的小黨員卻莫可奈何。白人勞工覺得民主黨與自己的理念相距甚遠。共和黨中沒那麼偏激的開明派,對所屬政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法同樣心存不安,但情勢緊繃到投民主黨就像叛國,只好含淚投票34–35。就如同臺灣有些人會說「不然你要投國民黨嗎?」那些共和黨員以及部分民族黨中的穩定派,就算不同意也只能悻悻然接受264。假若所支持的權威人士鬧內訌,意識形態發生矛盾,或許部分陷得沒那麼深的支持者還能走出來;否則許多死忠狂熱者恐怕會一路黑到底。
新興社交媒體對社會分化亦有推波助瀾之效。過去人們挑選符合自己政黨口味的電視臺當作資訊來源、一解怨氣。公開的傳統新聞媒體,報導較容易獲取,內容受到檢驗;為了維持中立形象,多少會各方消息兼顧、做點事實查核。現在人們不再平衡接收各種觀點的言論,而是徜徉在同溫層(迴聲室篩選小圈圈)中,天天接收單一立場的資訊;這些小道消息就像人們隨口說出的氣話,很少經過檢核,肆無忌憚、語不驚人死不休,偏激一點反而受更多人轉載傳播;於是大家看到的消息能多極端就多極端21 Lessons for the 21st Century 人性弱點如何聽任假新聞見縫插針。謠言、假新聞陰謀論就像泡泡般快速出現又很快的消散,卻一步步影響著讀者的思想、深化成見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即便後來做出澄清仍於事無補,錯誤印象已根深柢固。長此以往,光譜上稍微有傾向的人各自向兩端偏移,與另一方隔閡越深40。這種極化甚至擴散到了一般人。當你以社群軟體與親友交流,最常見的政治訊息、意識形態往往正是這些偏激言論,不想看都不行41, 245。除非你封鎖親友、與世隔絕遺世獨立,或乾脆不用社交軟體,也別拿手機。

兩種個人價值觀與社會文化形態相互對應

論及穩定派期待安穩有序的生活,我不禁想到文化具有類似的性質。The Righteous Mind 著眼於每個社會都有自身重視的價值觀,有的文化認為秩序安定最重要,需要權威與教條維持;有的則認為應該打破窠臼、尊重平等與個人權力——即使在穩定派看來,這會讓社會動盪。本書則著眼連個人都有自以為是普世價值;有的是開明派,有的保守、重視秩序穩定,這根植於人們認為環境有多危險。縱使自認為此理天經地義、不證自明,這些想法卻是另一方難以理解的思い込み。遺憾的是嬰兒並非白板;如同外貌一樣,每個人思考天性不同。造就後天信念的傾向非但基於生理、不作矯正和訓練難以改變Biased 第二章:培養偏見,各派主張交相齟齬、不易妥協讓步或理解調和;更糟糕的,公共政策只能取其一,一旦決定就會影響左右派所有人,不想要都只能被迫接受遵循,因此只能你死我活、非要你聽我的。
有趣的是,當我們把造就個人世界觀的原因——安全感與恐懼心——套用在國家社會上,對當前現狀可解釋得通。就當前美國人,在乎安全威脅的穩定派,與願意開放心態、相互接納的開明派,大約各一半29。純穩定派約 16%,偏穩定派 26%,26% 為中間派,偏開明派 19%,純開明派 13%;中間派在世界觀與政策方面更傾向穩定派69, 116, 264, 267–268。我們可從其心態判斷政治傾向:84% 穩定派說自己是保守派,80% 開明派選擇當自由派70–71。每次投票時,不完全依此比例,這次 2020年美國總統選舉就可謂勢均力敵,且中間派表現出來往往更偏穩定派69。選民的意願可能受當前大環境干擾:我們知道要控制民眾,比想像的容易On Tyranny 第四課 為世界的面貌負責,只要操弄主流媒體、特別強調部分真實、吸引眼球的驚悚事件(好比打疫苗死亡、十月驚奇Die Kunst des klaren Denkens 11 現成偏誤 The Availability Bias)或看似有理的推論,就能扭曲現實、製造出不符真實比例的認知Pre-Suasion 媒體不成比例的偏頗報導如何操控輿論Die Kunst des klaren Denkens 11 現成偏誤 The Availability Bias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甚至責備那些說真相的人無血無淚、只活在冰冷的統計數據中,選擇相信偏頗片面假象而非全面的真相。由是,每當外人強大,政治人物營造地球很危險國家正處於急難中的意象、操弄民眾恐懼情緒;此時甭說穩定派,就連開明派都不得不投威權保護者(包括獨裁者)一票,他們的內心與外在輿論都不允許他們再抱持開放心態42, 279(壞人都來了,你要破壞公眾安全?你膽敢叛國嗎?)。低階國家移民與難民或許因為被穩定派共和黨仇視,寧可票投開明派政黨112;但這種傾向非常脆弱,又不持久43。莫怪乎急難情況下,國民多趨向極端民族主義,這趨勢沒什麼好驚訝。

平等自由價值觀興起,造就開明派壯大?

當今世界比起幾百年前,自由主義的氣氛更濃了。原因之一可能是現代社會越來越注重人人平等,以及個人生命權Homo Deus 第7章 人文主義革命,先進國家非意外死幾個人都是大事。相較古代,現在導致他人死傷者不但更難逃脫,且受到嚴厲懲罰,此因素使得現代社會越來越安全,提高了開明派存活率。喜好探究事物背後運行機制的開明派,或許也更容易成為子嗣繁盛的頂端階層。此外我想不到有什麼非社會文化遺傳汰選機制,可造成開明派急起直追的現象。這讓我產生些想法。
我們的習性當然不真的全寫在基因裡。雖然價值觀、世界觀有部分基於生理(遺傳),但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出生後家教潛移默化、親友薰陶、重大事故打擊、食物與環境對身體的影響等等,諸多與環境的交互作用46–47, 66A Brief History of Everyone Who Ever Lived 第五章:人類最棒的圖譜表觀遺傳學。我猜想或許多數人對環境變化的敏感度,會不會並非天生如此,而是成長歷程中,環境不斷提醒「應該注意」、「別太在意」造就?人屬於穩定派或開明派,不全是生理結構決定,環境也有很大的影響力?所以韓國人天生就團結一心、美國人天生就開明派的偏見,或許與所在社會的文化有關?這還造成價值觀不一定都是綁在一起的套餐,會因為環境染缸給予的指示有所差異;開明派不見得都最重視誠信、個人自由,有的人更在乎大局、尊崇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另外,人對環境的敏感度或許是可以訓練的。杏仁核大小雖然不易因練習改變,但卻和從小成長的經歷有關?這樣的話,雖然人習慣先入為主、已形成的成見很難改變,不過長時間的行為改變技術應該還是有些效果。只要願意改變,人可以慢慢改變Pre-Suasion CHAPTER 10 邁向改變的六條幹道:是康莊大道,也是捷徑。要不然外向型的豈不全都是開明派?我們光靠基因就能預測這人是民主黨或共和黨,從大基因庫就能預測選舉結果?
有許多人喜歡說老頑固,或許年齡也可能影響到人的應激敏感度,進而改變價值觀?還有個可能,我好奇隨著社會共識偏移6 「你不必再害怕了」,會不會有原先開明派變成穩定派、抑或相反的情況?
2020/12/5

1 共和黨來自火星,民主黨來自金星

生物政治學揭示人類生理顯著影響著政治傾向46–47,開明派與穩定派打思考的出發點就不同。如導讀所述,穩定派想辦法要將世界弄得安全點、大家活得更心安,開明派極力守護個人自由、好奇的探索世界。
本章提到一些操作層面(應用上)的主張——例如該採大政府小政府、重稅或輕稅——兩派並不那麼涇渭分明,各有人支持不同觀點47–48。這或許肇因於這些議題與穩定派或開明派沒有必然的因果、或明確的關聯72。大政府就必然會讓國家更穩定嗎?小政府就真的容易社會動盪嗎?過去的歷史、政治與經濟學沒有給我們明確的答案,有些看法甚至打著相反意見。因此我想更保險的方法,是先檢查議題相關與否,而不是非把每個選項都明確貼上開明派或穩定派標籤。車買省油、新技術的 Toyota PRIUS 或堅固強大的 pickup truck興許還能跟嚐鮮、掌控生活的安全感扯上關係,但早餐是要吃麵包或饅頭恐怕就沒那麼明顯了。
雖然生理本能造成我們某些傾向,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可以因此放縱本性、肆無忌憚恣意而行52;好比說有些人暴力衝動嚴重,縱容這種性格會造成他人受傷害,就該受治療矯正。有焦慮症的可藉由練習來克服過度反應52。至於我們的種族偏見,當然也應努力訓練以避免對他人造成麻煩困擾。過去我們姑息對其他種族、對女性的歧視、忽視弱勢族群。時代不同了,現在是個講求人人平等、政治正確的世界,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已不再是可接受可容忍的行為。
2020/12/21

2 「抽象太多囉」

1960年代至 1992年,兩黨中兩派人大致相同,意識形態之爭沒有那麼激烈,很少聽到撻伐對方陣營的仇恨批評74–75。但 Nixon 起兩派民眾各自歸隊33, 74,2016年大選時,開明派有 71% 認同民主黨,8% 無黨中立,21% 自認為共和黨人;60% 穩定派認同共和黨,25% 自承民主黨,其他中立74。兩派人馬分離傾軋越發嚴重。
其實許多美國選民未深思過「保守派」、「自由派」的內涵、政客們喊出這些口號時背後實際包含的意義77,光以為其字面上的詞意就是政治人物想說的;事實上卻雞同鴨講,或該說政客們玩弄文字遊戲。選民認為自己遵循優良傳統、社會安寧穩定、團結合作很要緊、大局為重,就說我是保守派。自認崇尚自由平等、捍衛基本人權、具創新思想願打破窠臼,即稱自己為自由派78。至於其他議題(尤其是複雜或有爭議的)懶得思考,黨內菁英說什麼那就支持什麼294,並未詳加思考是否沒矛盾、實際落實到自己的生活是否恰當291。因此所謂保守、自由,其內涵會隨時間改變79–80。不論是擴大政府編制、增加預算或相反,只要能說服保守派支持者,這是為了回復維持正統(Make America Great Again),選民都買單,投票時就會投給表面意義象徵的政黨。保守派就投給共和黨、共和黨的主張全都是保守派,自由派亦然78。即便政黨的主張、政見實際上與「保守」、「自由」的詞面意涵相去甚遠,深思後理當不支持,選民依然為這種選邊站隊的意識形態所操弄。黨中央、領導說的就是對的,不支持這個就是敵人、叛國。甚至是敵人說什麼反對就是了。
近年政黨政見重點,漸漸從經濟、願景或哲學層面轉成價值觀(世界觀)81,這種爭執往往成了有如個人恩怨、家族仇恨一般,非此即彼、沒有調解餘地,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不休的死局。不去嘗試理解對方的想法與面對的狀況,嘗試去了解也做不來(完全無法理解!)。怪不得基於實際證據的理性探討式微,社會巴爾幹化What Money Can't Buy 商業化視角深入每個角落,國家越發分裂;每個人都大聲說話,但對面沒人在聽。

兩種個人價值觀的偏好

兩派各自有自己思考的出發點,看重的要素不同,造成他們各有不同偏好。

穩定派認為領導人應該穩重威嚴有決斷力、能維持安穩和睦、光耀團體形象、作風強勢帥氣、有領袖魅力82,所謂權威主義260–261。即使我們都知道投票應該看政見對未來局勢的影響,但事實上候選人的形象是不是果斷堅決的菁英分子,大幅影響了選民投票意向83。Trump 得票率那麼高,就是因為其「美國、自己人比其他國家更重要」的階級觀念,吸引了穩定派選民84–85。Trump 清晰明確、分割族群的發言,滿足了穩定派喜歡簡單答案、討厭風險與模糊不定、偏好認知閉合的天性Pre-Suasion 未完成使人牢記、急著完成,卻造成了二元分化政治極化,且偏離了實際上複雜萬分的現實85–86The Knowledge Illusion 第九章 想想政治Risk Savvy 第十一章 與狂牛症一樣瘋狂的恐懼
開明派大可感嘆公眾民主素養太低,為何有人就是喜歡被奴役、沉醉在歧視言論者的淫威中,怎麼有人投票不經大腦、看的是獨不獨裁。領導人武斷孟浪非常危險,我們要的是能慎思明辨(nuance90)、懂得臨機應變的。但穩定派也會說,既然都要當領導人了,怎麼能唯唯諾諾、優柔寡斷?別虛偽的什麼天下一家,那些第三世界非洲人、中南美非法移民大軍也要和刻苦耐勞的我們平等?哪個首領不是為自家人設想,不這麼做的我們還不要!要不你以為我們 America First 喊假的?你不也同意制裁中國嗎?別說你只為民主自由與人權而反對中國,要不你怎麼沒用同樣音量關懷敘利亞難民加薩走廊居民?你說 Trump 退出伊朗核協議對伊朗不公平,或向猶太人示好,那你怎麼沒出來大聲疾呼?有膽你就去支持伊朗啊!怎麼沒用同樣的聲量抗議耶路撒冷首都地位美方承認案?承認吧,你和我們一樣打心底討厭中國,不只因為中国共产党的人權問題,那只是話柄罷了。不和我們一起同仇敵愾、相互扶持也就罷了,今天我們掀翻假面具、說說大白話,你反而怪起我們了?別扯我們後腿,口是心非的傢伙。

穩定派認為傳統教條與規範行之有年,禁得起檢驗。沒壞就別修,新變化不踏實,可能讓社會陷入動盪不安93。像是身體自主(女性墮胎權、墮胎爭議)、同性婚姻什麼的,我們為何要一次次忍受這些一看就違背公序良俗、不曉得潛藏什麼危機的社會實驗93?穩定派喜歡井井有條的世界,不用一顆心吊著七上八下、浪費精力討論一些不知道會不會造成危害的修改。像聖經或四書五經,將所有道理寫得是非分明、一點也不用燒腦,就很理想Homo Deus 第7章 人文主義革命
2006 CCES 調查發現,60% 穩定派相信聖經、不信演化論,相形之下開明派只有不到 10% 篤信聖經89。近 50% 穩定派認為聖經不會錯,10% 認為這只是一本宗教與道德書籍。開明派僅 5% 認為聖經不會錯,41% 認為這是本宗教道德書籍89–90。74% 穩定派法官採用了嚴格建構主義;開明派法官大多認為時代不同、必須活用憲法原則,只有 20% 認為應該遵從憲法作者原意。這些數據在在顯示了,兩種立場相反的價值觀造成人們決策時重大的分歧。
我不禁要想,雖然穩定派謹守傳統,然而傳統會隨時間改變。在這變化劇烈的世界,或許下幾代的傳統教條就和今天不一樣了。另一方面,開明派雖然說自己海納百川,但也並不真的那麼有包容心、無分別且平等的兼愛,或多或少還是親親為大。

穩定派討厭事情太複雜,奉行簡單就是美,你只要給我個單純指令、一句話把事情講清楚,別囉哩囉嗦像老太婆的裹腳布。君不見連科學家都追求簡潔優美。開明派喜歡探索事情背後的原理、作用機制,自然不能要求簡單的答案。開明派勇於挑戰,認為錯的就需要改,死抱著傳統教條是迂腐不知變通、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缺乏主見不講道理(conformity),充滿偏見與歧視又死不認錯93–94
穩定派偏好團結、萬眾一心,拉幫結派有演化上的生存優勢The Inner Level 第五章 演化帶來的心理遺產。大家同心協力眾志成城的感覺,也比斤斤計較、親兄弟明算帳好得多。可是能創新、帶領世界進步的,多是認同世界複雜多變、因此主動探索研究的開明派86–87

穩定派擔心環境危險,總是提防著不熟悉的人。除非你跨越過那道陌生的牆,成為他的親友熟人,否則很難打進其內心,屬於某種程度的ツンデレ認生。這種習性造成穩定派不信任外團體,警戒著陌生人、對他們抱持懷疑態度98,動不動就認為外人心懷不軌,因之容易敵視並詆毀其他派系101,這偏見成了種族歧視的原動力99。開明派較不會敵我對立101,但縱使更能接納不同族裔,多數人還是希望跟熟悉的族群生活在一起,而非每天都過得很刺激100。兩派都對對方感冒。甭提穩定派,即使問起開明派對穩定派(共和黨人)的看法,他們一樣沒好印象101–102
為了減少不確定感,穩定派對付潛在威脅,當前如恐怖分子、中國,偏好使用武裝力量,派出軍隊讓事情快速導向自己想要的結果。反正美國國力強大、軍事科技強盛,派出去大概都能打贏。穩定派不喜歡曠日費時,結果可能模稜兩可的外交手段90–92。為了在這個越來越危險的世界保護自己,穩定派也比較贊同擁有槍枝:槍枝管制管到的是安分守己的公民,罪犯哪個奉公守法了?或許因開明派比較相信他人,他們認為以暴制暴不是根本解決之道。穩定派僅 32% 同意加強槍枝管制法,開明派則有 67% 希望槍枝管制法更嚴格97

穩定派白人仇視少數族裔,將之推向敵對方

現在美國政治不正確被看得很嚴重,明顯的種族歧視已不常見,但內心想法是另一回事102。有近六成穩定派白人不認為黑人受到虧待103–104,開明派白人只有 24% 同意黑人未受虧待105。假如問穩定派白人,黑人只要和白人一樣努力,也能獲得和白人相同待遇,說不定贊同的人會更多點?對於相信黑人白人已經平等的人,即使把證據放在眼前Biased,大概也會懷疑研究本身有所偏頗。
這種分歧更表現在投票上。¾ 少數族裔和弱勢族群票投民主黨,但票投民主黨的白人只有 40%,已然成為少數105。在白人眼中,會投民主黨的漸漸不是同路人,而是和外人站在一起的背叛者。
其他議題也可見到兩派巨大分歧。2016 CCAP,穩定派只有 19% 贊成 Black Lives Matter,開明派卻有 61% 支持106。許多人怪罪 Trump 分化美國,把這個老牌民主國家搞得烏煙瘴氣。不過 Trump 沒那麼偉大。更實在的說法是 Trump 推波助瀾,利用並放大了本來就有的趨勢:早從十年前,2006 CCES 發現穩定派有 67% 同意移民威脅著美國經濟,超過 ¾ 贊同建美墨邊界圍欄;相同問題開明派僅 30% 與不到 ⅓ 認同107。2016年調查中,近七成穩定派對移民有負面看法;開明派僅 15 到 26%,大多不排斥非白人、甚至是不太會說英語的人108;差距日益加大。不止拉丁裔美國人、難民,兩派對穆斯林、清真寺的觀感也有巨大分歧109–110。一推一拉下,美國穆斯林過去10年逐漸偏向民主黨110

事實上許多非裔、拉丁裔、亞裔很重視傳統觀念,價值觀更傾向穩定派的共和黨111, 112–113,且傾向穩定派的人數本來就自然而然多於開明派69, 116, 264, 267–268。今天民主黨能和共和黨勢均力敵,主因為 1960年代至 1970年代兩黨調整路線後117,共和黨一直敵視、詆毀這些少數族裔,造成他們抱團取暖、槍口一致對外112,倒戈至民主黨。連帶的也就不得不同意民主黨一些開放性的政策,即便這些主張與自己穩定派的價值觀相悖118。對少數族裔來說,共和黨強烈排外、不友善的態度,比起價值觀一樣、同屬穩定派這項因素的影響更大。哪怕想要,共和黨也不接納他們,只好投身開明派的民主黨118。就算是「模範少數民族」,土生土長的亞裔美國人,也常受其他美國人微侵犯,例如被非惡意詢問「你真的是美國人嗎?」這種對自己身分地位的質疑越多,亞裔越不能認同心態封閉的共和黨114–115。正因非白人的政治傾向受到扭曲,本書評估選民世界觀如何影響政治傾向時,只取用白人的數據116
共和黨的核心骨幹都是老白男,他們不可能放棄自己白人的身分。少數族裔的穩定派想安閒自在,或許只能另立派系,縱然當前美國選舉制度基本上容不下第三黨。要出現有影響力的第三黨,恐怕得要是原先大黨派的分裂,但這大概和少數族裔無關:這種分裂向來不是為了維護弱勢團體的權益而起。事實上假如人們最在乎的還是對環境的敏感度這個向度,那麼即便冒出第三黨,也只能瓜分原先兩黨的票、讓某些人投票時含的淚不要太多(不要那麼委屈的含淚投票),不會成什麼新氣候(質的變化)。以為出現第三黨,政治生態就能更清明的民眾,恐怕要希望落空了。
就現在情勢看來,共和黨和少數族裔漸行漸遠;獲得票源最快的方法,是擁抱白人優先的價值觀。且假若改變方向,那就會一次流失大批選民259, 344,因此別無選擇只好越陷越深。以至排擠敢不擁戴 Trump 的人。但鑑於白人人口逐漸減少116–117,把賭注全押在白人上,是一條飲鴆止渴的不歸路。強力吸引穩定派白人,短時間內共和黨看來欣欣向榮336–337, 343。然而年深日久,好比說半世紀後,就不得不面對白人票源枯竭的問題。數世代前,共和黨代表大企業的利益,當時民主黨支持者主要是勞工345。今天不同了。未來當人口結構改變、情勢打破,白人反而成為少數族裔,將再興一波動盪。屆時除非扭轉策略,想辦法讓非白人新移民認同共和黨的政策;否則繼續排斥非白人下去,總有一天共和黨會成為選舉的常敗軍。最糟糕的是撕裂社會對國家不利。

對外團體(白人對少數族裔)的差別待遇不止於黨派排擠,還延伸到了其他議題上。大家開始用放大鏡檢視政策,看看那些受益者到底該不該獲得幫助。本來社會福利政策重要的是幫助到弱勢族群,然而只要少數族裔獲得許多利益,這些計劃就引發更多異議。大概只有補助底層階級白人的才能無異議通過。舉例來說,1960年代開始的消除貧困戰爭近年激盪出越來越嚴重的種族爭議,即使受益者並不若謠傳的,以非裔美國人為主120。更不用說平價醫療法,白人特別關注是不是獨厚非裔美國人、非法勞工可否分一杯羹106–107積極平權措施也讓白人覺得受歧視的是他們106Justice §09-1 ARGUING AFFIRMATIVE ACTION 辯論積極平權爭議。可說現在的種族歧視,只不過從赤裸裸的罵人黑鬼,轉成更抽象的方式,攻擊那些對少數族裔較有利的政策121
這種價值觀的對立,甚至延伸到了像是民權、女權、移民、種族主義、軍事外交、恐怖主義等議題上,以至於連生活習慣(做啥工作住哪邊、買什麼吃什麼用什麼、玩什麼聊什麼、關心什麼、是否有信仰)都生出了不同的風格122, 126–127。兩邊越發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感覺對面似乎不太正常,畢竟兩派出發點就不同35, 122, 287。雖然我們住在同一個國家,卻活在兩個世界。所以你和我不熟,我也不認識你。不過要記得,這種政治鴻溝始於政客們改變了黨的行進路線117、煽動民眾情緒,進而從中謀取利益123。生活原本可以更美好更和諧些。
2021/2/8
廣告的主要功效不在改變既有成見,而是提高能見度,讓那些沒聽說過的人嘗試,且既有印象會被試過後對人們感觸影響更強烈的的體驗取代162

3 分裂的世界

由於政治分歧的癥結如今發源自價值觀,而價值觀又有生理基礎、內化至人的性格,不易改變;當我們見到另一派人,對方似乎缺乏最基本的常識,同意他們就相當於否定自己的人生,使得我們無法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遑論理性探討。缺乏接觸又不理解,將對面視為外人,不信任產生偏見並醜化他們,使兩邊相互敵視,於是連要理解對方都興趣缺缺,惡性循環進一步加重隔閡127,兩派老死不相往來。
美國這些年兩黨選民日漸歸隊,對敵對黨的厭惡感達到戰後最高點206–207。許多事情泛政治化,交流起來動輒得咎。鑒於生活品味與政治掛勾,從一個人生活習性就能看出他的政治傾向(反之亦然),政治爭論滲入生活各層面。大家隨時用有色眼鏡檢核發言人哪黨的,預先就產生正負面觀感;好比共和黨人看到有人帶著瑜珈墊、聽 hip hop,便認為那是民主黨的,還沒開口就倒彈203。此外還有太多太多刻板印象貼標籤204。政客藉生活習性天差地別黨同伐異,說對方陣營和我們沒有共同點、根本不是同路人,激化對立情緒167。想逃脫政治之爭都成了奢望,國家越發分化128, 166。現在兩黨對對方的敵意、反感甚至強過種族偏見,許多人希望孩子別跟敵對政黨的人結婚205
雖然生活的重心同樣在工作,休閒總是找自己有興趣的;但或許早年大家不那麼在乎你是哪一黨的,而是看我們有沒有相同的喜好,體育運動健身、旅行冒險、爬山露營、表演鑑賞、下棋閱讀等。就算喜好、生活習性不同,不會特別扯到政治上。現在政治狂熱偏高,大家聊天時都要弄懂其他人的政治傾向。不談政治,我們還是好朋友。事涉政治,兄弟夫妻反目成仇。

居住地、職業與學歷、信仰體現出的政治極化

20世紀民主黨人與共和黨人大多住同一社區,但世紀末開始產生居住分隔134–135。穩定派偏好安定富裕的區域,寧可住鄉村而非多變雜亂的鬧區168;生活步調悠閒,起居空間大158,鄰居互動頻繁,看不到什麼陌生人,較少噪音與混亂。相對的開明派更常居住於熱熱鬧鬧、生活與設備多采多姿的都市169。都市有著多元文化與經濟潛力,繁榮而生活充滿活力,不缺新鮮玩意兒。即便發展不均衡、過幾年就有全新樣貌,對開明派仍有磁吸效應137–138。相較之下,貧窮的新住民與眼花撩亂的變化,讓穩定派不禁敬而遠之。
雖然 2000年美國總統選舉前後起,有紅州與藍州之分,但其實不論哪一州,人口越密集處就越偏民主黨;大、城市屬民主黨大本營,小郡、鄉村郊區則多是共和黨人131–132, 135。這造成民主黨把競選活動聚焦在大城市,而共和黨多把心力花在鄉村135。即便兩黨在對方的地盤越來越不受歡迎,努力難以看出成效(應該說方式不對);但直接忽視不用心經營140,甚至貶損對立黨派的票區(如共和黨批評大都市包庇非法外勞136),恐怕也促進了分裂:藍的越藍,紅的越紅,各地區同質化程度變高。

城市和鄉下環境營造了各自適合的職業類型,因此穩定派與開明派的職業往往也有差異。共和黨人常做伐木工、農民、石油工。民主黨人最常見的工作是計程車司機、喜劇演員與餐廳廚師141。有趣的是,兩黨職業差異似乎超過居住區。現已發現 50種有明顯政黨傾向的職業。
兩派教育程度的差異頗明顯。2016 CCAP 中,51% 穩定派自承教育程度不到大學,12% 有大學學位,6% 碩士。開明派只有 ¼ 沒進大學或學院,25% 有學士學位,17% 有研究所學位146。近來高等教育被保守派認為風氣太過自由、光愛批評不穩重、太過激進且反美206,保守派若進入菁英大學如常春藤盟校、東北部人文學院,可能受政治歧視,因此往往會選擇世界觀一致的學校就讀,好比教會學校如貝勒大學148–149。於是連大學都有明顯的黨派之分。而共和黨候選人還不斷抨擊民主黨那些高學歷菁英分子,自以為高人一等,其實是住在象牙塔裡的臭屁仙,又不知民間疾苦;使共和黨選民也認為這些人就只會死讀書、嘴皮子最了不起150
另外職業與教育程度也有關聯,有些工作需要較高的學歷。就 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而言,Trump 在研究所以上學歷的白人選民輸了 20%,但在大學程度以下白人則領先 40%142。需要創意研發、彈性酌情處置的專業人士傾向民主黨,至於底線明確、不是賺就是虧的傳統企業經理人,或者風險較低、以及工作內容較單純(符合認知閉合需求)的整形外科、麻醉科等,則仍然偏右(共和黨)143–145
相較於願意選富挑戰性工作的開明派,穩定派更喜歡高薪安定的工作,可惜事不由人。我有些好奇,人們向大城市聚集,高教育程度者聚集在生活機能方便、人口稠密處,此種都市化要算近數十年加速的國際趨勢。再兩代人、社會共識轉移後6 「你不必再害怕了」,兩派人馬的地理與教育程度分布還會如同今日一樣,保守派散居鄉間、年紀大且低學歷320嗎?或者這只是當前時代的特殊風景,百年後又是一番新氣象?

信仰的兩極化同樣令人注目151。是否信教本身就大受世界觀影響154,穩定派偏好宗教為心靈慰藉,開明派則認為宗教陳腐兩種個人價值觀的偏好。從1980年總統大選,Ronald Reagan 公開呼籲宗教界支持後,鑒於兩黨於女權、墮胎等政策的差異文化戰爭,白人天主教徒漸漸向共和黨靠攏151–152。時至今日,常上教堂的信眾、白人基督教徒,尤其像美國福音派大多是共和黨鐵票,無宗教、從不上教堂、信仰不堅(只是掛名)的教徒的則多投民主黨154。即便是 Trump,信徒們雖同意其有性格缺陷,但以大局為重、瑕不掩瑜,仍稱 Trump 上臺整體說來好過 Joe Biden152–153。在開明派眼中看來,這就是含淚投票、選黨不選人、雙重標準了。
至於少數族裔與弱勢族群則沒有選擇穩定派白人仇視少數族裔,將之推向敵對方,就算為穩定派、虔誠的天主教徒,仍有許多投民主黨154
宗教活動是穩定派的生活重心之一。現今開明派的教徒已大幅降低。這代表兩派人馬日常生活交集也變少。這甚至影響到他們家人的交集:兩派的孩子在假日大概也不會一起玩156

生活、居住隔離,缺乏溝通交流,容易生出誤解與不真實的成見(沒什麼機會驗證,印象很差也不想驗證)、觀點漸行漸遠158見面三分情,生活有交集、多互動多去理解對方的狀況,能消除偏見、增強容忍度、降低負面觀感159, 162。舉例來說,流行劇本多對同性戀友好,可能改變歧視同志的社會共識161
假如我們常碰觸觀念不同的人,就更可能擴大合作與幫助的人際圈,也更能獲得性質迥異、意想不到的人幫助。二次大戰後美國曾經就是這樣。可惜現在社會走向的是人人抱團取暖的路子。這種族群分裂使社會資本大幅下降。許多人沉浸在自己同溫層(迴聲室)的擁抱,參與的活動、歸屬的團體都只會加強原先就認同的連結。左派右派見到對方,越來越不會提供幫助;甚至想盡辦法扯後腿、國家議會內鬥,政策難以遂行,政府、組織運作低效162–163, 215

2021/2/10

4 生活中的某一天

本章展現了穩定派共和黨與開明派民主黨家庭各自的生活樣貌,藉以闡述兩派不僅所屬黨派,連生活都嚴重撕裂。不是好像,他們根本就活在不同世界。
兩個家庭在基礎面就不甚相同。除了前幾章提到的差別外,穩定派更可能早早就結婚,生育期較長。保守派孩子平均是自由派的 1.4倍,但這個數據還低估了,沒算進自由派裡非裔和拉丁裔的生育率一向高於白人。自由派更可能支持性解放性別平等,雖然晚婚、孩子少,但可能大學就開始同居170–171。保守派較會生,取的名字通常傳統、強勢陽剛些,例如以 K, B, D 開頭。自由派取名多發音柔和,例如以 L, S 開頭171–172
保守派愛健壯又訓練有素的狗,自由派愛貓。開明派就算要養狗,也是嬌小玲瓏的;就算不太聽話,也可視為活潑好動174。貓狗寵物的分布,和投票傾向差不多,養貓多的州多投給民主黨,養狗多的州多投給共和黨172–173
無論哪一派,多數人都會買熱門車款177。但論及買了熱銷車之外的那些人,保守派喜歡開堅固的重量級 休旅車pickup truck,不小心撞到也很安全280。最好是本國生產175–176,高油耗也沒關係178。自由派則偏好低油耗、節能減碳做環保的小轎車179, 280–281,連車廠都該遵守公平正義,員工勞動條件不能太差。至於生產國不是問題,市場本是公平競爭,Toyota PRIUS 就很好。

民主黨人常去 Starbucks,有著滿滿流行風潮與各種混搭。愛喝咖啡的共和黨會去 Dunkin' Donuts 之類,品項直截了當沒太多選擇,不用擔心分析癱瘓Die Kunst des klaren Denkens 21 選擇的弔詭 The Paradox of Choice決策疲勞Die Kunst des klugen Handelns 02 決策疲勞 Decision Fatigue——為什麼少做一點決定,就能做出比較好的決定179–181
共和黨人愛喝大酒廠的、淡啤酒,除了 Samuel Adams。喝之前就知道是什麼,不會有意外。民主黨人較能接受新產品、挑戰新奇味道,偏向小酒廠、口味豐富的精釀啤酒181–182。左派自由派通常比較神經質,這可能是他們需要許多選擇、比較挑剔,常不滿意而一改再改的原因183–184
穩定派比較守規範、有規律,常在家吃傳統菜餚。吃飯也有規矩,飯前禱告、孩子吃完才能下桌。開明派喜歡嚐鮮,今天吃這明天吃那,用餐時間也不固定186–187

兩派人最常做的休閒活動,雖然都是閱讀、看電視、聽音樂,但內容截然不同。開明派喜歡讀內容新奇、角色亦正亦邪、性格矛盾衝突、對話機智詼諧(在穩定派看來是高高在上、狂妄自大、冷嘲熱諷尖酸刻薄)、背景設定複雜的劇本。穩定派喜歡讀正邪不兩立、與宗教觀契合的作品190–192,觀看定型角色、有明確規則與輸贏的競賽,例如運動賽事、主角為一般人而非英雄的真人實境秀194–195。民主黨喜愛的運動除了職籃外多偏小眾,網球足球與極限運動等195
過去節目少的年代,兩派人馬或許還會觀看相同的影集。但選擇大爆發的現在(妙的是熱門節目多屬自由主義風格192–193),觀眾能挑選自己喜歡的電影電視,事實上也沒時間看過所有劇集,就算想聊天討論卻沒交集,使兩派分化日益嚴重191。許多事都泛政治化,不必要的扯上意識形態色彩195。好比說美國國歌抗議活動就讓共和黨人灰心氣餒,現在連看個球賽都沒那麼有趣了196
民主黨人喜歡聽的歌手不少挺火紅,Lady Gaga, Adele, Pink Floyd, the Beatles198,難怪選舉造勢大會總是能請到這些大牌歌手來帶動氣氛200。除此之外,民主黨人還捧有色人種歌手、小眾音樂的場,共和黨人對之不以為然198, 201。民主黨人聽了許多近20年才出現的流行音樂,相較於此共和黨人喜歡經典曲子,如各種鄉村音樂、老歌198, 201
2021/2/11

5 響尾蛇與老鷹

美國兩黨制多年,並未出現今日此番對立分化。更不用說兩派價值觀屬生理上原有的特性,不分古今中外。作者認為造出政治極化的,是政黨與價值觀結合210,使隔閡日益嚴重。但我不禁想到,美國兩黨方向轉變,依書中所述從1960年代開始個人價值觀決定政治傾向2 「抽象太多囉」,為何近十數年兩黨對峙情勢惡化如此劇烈?
What Money Can't Buy 商業化視角深入每個角落 說是商業化視角侵蝕了一般人日常生活,造成巴爾幹化The Great DivideThe Inner Level 則說是貧富差距。
至於為何媒體與政黨會如書中所述,開始把矛頭指向價值觀,我在想可能跟主流種族(白人)地位低落、生活越來越糟、人數占比越來越少有關。生活難過,怨氣需要一個紓解的管道,必須找出罪魁禍首,於是衝突越來越激烈。網路興起造成媒體營運成本降低,少數受眾就能維持營運,因此能做出滿足極端客戶層的節目,或許只是背景因素之一。
就我看來,上述這些理由皆是造就現狀的元兇。為政者最起碼必須讓百姓得以餬口,並且盡可能維持每個人所在階級平等,使人民感到公平正義、無相對剝奪感,才能減少動亂發生。假如生活過得去,沒感受到壓榨、強烈的社會不公,幾個人想滿心頭憤怒、徵於色,發於聲?納粹的興起還能以高漲的通貨膨脹Le Capital au XXIe siècle 德國之β、社會動盪,以及納粹利用德國人與協約國之相對羞辱感、操弄民族主義來解釋On Tyranny 第一課 切莫盲從權威;而後當民眾深陷其中、覺得不對勁時,已經沒有人敢挺身而出,反抗納粹無孔不入的監視與連坐制裁On Tyranny 民主制度如何轉回獨裁政體265。但論到當今美國,日子難以為繼,引發血酬定律發動,似乎是最重要的關鍵The Great Divide 頂層一%的問題。價值觀與黨派合一使民眾分化,或許更該說是火上加油。

政黨主張與價值觀合一使國家分化

回到本書的論點。每個人都有自己所歸屬的團體認同,有的團體身分可能更重要些212。假如沒有特別突出某些團體歸屬,造成「你和我不同一派」的分別意識,人們還能相安無事。若上位者、公眾輿論、媒體等特別強調團體歸屬,令人們自發性的產生區隔,那人們對外團體天然的排斥機制——內團體偏私就開始起作用,例如波士尼亞戰爭的故事213
美國現在的狀況正是如此。穩定派、開明派的派系問題一直都存在,但過去兩黨內各自都有兩派人馬,這些價值觀造成的種族或戰爭問題分裂於黨內214,好歹還有個「政黨身分認同」的大框架凝聚黨員。當政黨與價值觀重合,黨內全成了相同價值觀派別、剩下的人也不敢表示自己不同價值觀的意見(這些意見偏向對立政黨,說出來將被當成背叛者。),那衝突就浮現到政黨之間,這時只能靠「同樣是美國人」的國家身分認同,才有辦法整合大家了。一旦領導人、大眾媒體蓄意挑起價值觀認同的原始情緒,就會造成社會嚴重的分裂。
如同人無法改變自己的性別血統種族,價值觀也極難改變。即便不像膚色髮色那般明顯,也能從生活習慣見微知著3 分裂的世界。且既然人們認為政治將左右生活關鍵決定,黨派之爭更形重要,情勢便升溫到劍拔弩張的地步214。不是朋友就是敵人,而且人家看你的行為來貼標籤,不是你自己說了算,所以每個人都難逃被指定派系的命運。只要另一黨提議的就是有問題,不能給他過;就算我不討厭這個主張,也寧可兩敗俱傷。這使得意識形態、偏見凌駕真實225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 作者序,國家嚴重內耗215

美國國家選舉研究 ANES 從1970年代以來調查發現,兩黨政治熱衷民眾對同黨人的好感一直維持在 70/100 左右。至於對另一黨的好感,從早期 Jimmy Carter 時的皆 50分緩慢下降至 Bill Clinton 時期的皆 40分。自此急轉直下,Obama 時已下降至皆僅 25分左右216–217。連共和黨人對無神論者、非法移民的評分都有30分。對對手陣營評分低於20分的政治狂熱分子,1980年至 2000年間約在10%至20%間,緩慢增加。然而 2004年後人數比例急遽上升,2016年已逾 45%217–218(我想再加個實際人數變動會更完整)。可見兩黨敵視程度已非常嚴重。
此外數十年前兩黨民眾還能區分「黨」與「黨員」的不同,1980年時民主黨評共和黨51分,給共和黨民眾61分219;但2016年黨員評判對手黨與黨員的分數幾乎相同220,已把對面視作堅實的單體,人黨不分。
普通人會隱藏明顯的偏見,避免被說是政治不正確。但是問他們對孩子的安排,可逼他們不得不表態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28–29, 220。1960年代,兩黨民眾只有約 5% 不想孩子和對手政黨的人結婚;相信 Area 51 曾經抓到外星人的人隨便都有 10%,相較之下人數真的不多221。然則 2010年 ⅓ 民主黨員有點或非常介意,共和黨更多,有 ½ 人220,這就很嚴重了。

內隱聯結測驗 IAT 能測量人們自發性、在經過大腦轉一圈糾正前的想法222Blindspot 第3章直搗盲點Biased 第二章:培養偏見Iyengar, Westwood (2015) 藉 IAT 發現兩黨人歧視敵對黨人,竟超過種族歧視。白人寧可把獎學金給黑人,也不給對手政黨的人222–223。偏見必須努力抑制、矯正才能克服。或許是政治正確的壓力過大,一般人不敢明表種族偏見;不過對敵對陣營的人嘶吼叫囂卻無妨,強勢作風甚至能讓人感覺你是條漢子、激勵同黨人士氣224
強烈的情緒,例如政治狂熱,使人忽視事實225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 作者序、常有確認偏誤Die Kunst des klaren Denkens 07 確認偏誤(一) The Confirmation Bias (Part 1),推理時別有用心、先射箭再畫靶226動機性推理。兩個陣營的敵對,讓成員判斷事情只剩一個標準:是不是同黨的。同黨派就力挺,對立派系就想辦法抹黑破壞;所有的證據與言論只為這個理念服務,所以也不必期待他們講道理Why We Act 第5章:社群內的從眾力量——融入群體要比異於旁人舒服多了維護團體的向心力與公平正義相互抵觸。乍看之下雙重標準,其實一以貫之:只問親疏不論是非,不斷為自己人找理由以避免認知失調233Why We Act 權威指示令人難以違逆,只有在百口莫辯時才悻悻然低頭服軟,甚至惱羞成怒死不認錯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 作者序
發生事情後,看人辦事的雙重標準,有時是公說公有理:人們會從公道的、科學的標準,或者「寧可信其有」「預防勝於治療」「既然沒證據,你能打包票說絕對不可能有嗎?」高規格、「這是人都會犯的錯,你敢說你沒做過?」「這不是他的問題,而是制度有問題。」「得饒人處且饒人」低標中,挑一個符合自己立場的用。對夠怨恨、想要打壓的敵人,那就看看哪個標準最嚴厲。假如感情夠鐵、是自己人,那就盡可能挑容易達到的;再不濟,話拗不過去,也得表明一下這傢伙的確有錯,但也有其優秀的一面,自己始終支持,這只是一時之過,這是個案(非普遍現象)云云。假如不想兩肋插刀、這人可以犧牲,那就得權衡利弊一下,看看是否罪證確鑿、可否切割。舉日本權衡處理成本、搞出福島核廢水排放為例,美國為了維護與日本的同盟(維護對中國的防線比較重要),挑的是比較寬鬆的,也就是從科學的角度得過且過。是否如美國所言足夠透明,是否滿意可是因人而異。中國與南韓與日本有嫌隙、切身影響又大,自然希望沒壞就別修沒事不要惹事、挑比較嚴格的標準,能防則防。兩者皆說得通,就看自助餐你想挑哪道。
兩派信念固著、輕信謠言的程度不同。平均說來穩定派比開明派更相信有利於己的謠言、忽視不利的證據238。這或許是因為開明派價值觀天生接納變動,依賴並相信科學方法,當證據充分時較願意改變自己的觀點。穩定派一根腸子通到底,不喜歡環境變動、修改自己信念。

有線新聞、社群與網站之偏頗消息煽風點火

1970年代,美國幾家無線電視播報的新聞大同小異241。觀眾選擇不多243,主流媒體必須兼顧各種觀點242,內容受廣泛檢視,用詞與編輯較嚴謹、多經事實查核251–252,至今報導仍相對中立且較少情緒字眼249。自從有線電視,像 Fox NewsMSNBC 這類媒體興起,偏袒特定政黨意識形態,吸引了對味的觀眾239,煽風點火加重了美國民眾對立分岐240, 242。近來各種網路媒體大放光彩,想要的人就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偏激資訊來源,浸淫於極端主義網站、社群過濾氣泡246–247(社群媒體的演算法更加劇了確認偏誤WTF 第10章 演算法時代的媒體The Inevitable 資訊即時反饋之影響The Righteous Mind 人的偏執成因),吸收假新聞、拒絕敵對派系的言論,不斷讓自己偏激想法越發極端244–245,使對立更加惡化242, 243, 247鍍金時代(1890s)、1920s 及 1930s、1960年代也曾有過真相凋零的現象,新聞夾敘夾議,事實和觀點混雜在一起、聳動新聞散見,卻也不曾這麼嚴重252World Without Mind 第七章 瘋傳病毒
新聞媒體為了賺錢,迎合觀眾搶收視率,於是播報些譁眾取寵消息博取版面,以「恨鐵不成鋼」、譴責批判對手的言論挑起群眾激情240, 242;說是批評建議以求共好,其實存心打垮對方。這些新聞總是比平淡乏味、嚴肅枯燥的內容吸引人眼球,於是觀眾紛紛轉臺,漸漸劣幣驅逐良幣。每家媒體都在拚誰有看頭下,內容漸漸政治極化,人們胃口被養大244,顏色多一點很正常,看久了批判是非的言詞也隨之偏激起來。當信念極端化後,就算平衡觀看各種立場的新聞也於事無補;對於高度爭議性話題,希望狂熱分子看對方陣營報導、矯正錯誤想法,反倒可能事與願違244(backfire effect、信念固著
臺灣近些年也是這麼走來,可沒比較好。媒體總喜歡播一些血腥暴力或者八卦新聞臺灣媒體亂象;或許在這消費主義的年代,實在不能怪罪他們,只能說是市場淘汰機制。許多人嘴上鄙視,卻不自覺操作遙控器轉向他們,誰教民眾就喜歡這種狗血劇情呢。莫怪乎新聞媒體都一個樣。同樣的,受歡迎的政治人物不說忠言逆耳的真話,因為這種人沒有市場Political Animals: How Our Stone-Age Brain Gets in the Way of Smart Politics。久而久之劣幣驅逐良幣,政治界也就只剩下骯髒的政客,說著讓群眾聽來舒服的話,賣著不能實現的牛肉。某方面說來,這可都是選民們自找的。忠言逆耳的政治家你要嗎?就算理性上知道應該支持、個別事件上感謝他的努力,整體說來不還是厭惡如此你說什麼大白話的人Political Animals 喜歡一切如自己所料,如何讓我們脫離實事求是
現在完全公正中立的臺灣新聞臺已屬鳳毛麟角。不信你可要求每家新聞作個報告試試,對每則新聞都讓撰稿人評判此文對每一黨有利或有害,並對觀眾作同樣調查。只要各家媒體新聞媒體比例未大致相同,就代表有些新聞臺立場偏頗。即便各家一致,也不保證都公正了,得看看是否有些較中立的新聞媒體被排除在外。又好比說中天新聞雖然報導偏藍,但令其下架可能造成社會整體偏斜越發嚴重,綠營媒體日益肆無忌憚時事#1 中天新聞臺換照風波。當前臺灣媒體生態,我相信多數新聞臺就算播報立場公正,沒有急功近利、未查證就播報,不扯謊、做出不實報導,也有取材偏頗的偏差樣本問題Pre-Suasion 媒體不成比例的偏頗報導如何操控輿論
是以政府實在不能放任人民恣意而為。只要允許不公正但吸睛的媒體存在,民風偏倚,社會就會傾圮。至於我眼中理想媒體的基本條件,可參考 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 前言 當真相彼此牴觸On Tyranny 第十課 相信事實媒體與社會責任Pre-Suasion 媒體不成比例的偏頗報導如何操控輿論等。

媒體多元化,對政治沒興趣的民眾有更多遠離政治新聞的選擇(追劇、綜藝臺都比臭不可聞的政治好),卻也讓死忠支持者影響力加大244。狂信者不斷靠著社群、聊天,毒化自己周遭的親友,讓人不想聽都不得不聽41, 245個人價值觀決定政治傾向。尤有甚者,根本不管是不是真的,一得知有利說法,不管三七二十一撿到槍就先開炮252。狂熱派不必顧忌反對派的人抗議(有對立面的人在場,狀況就不同了,不得不理智點246。),本無想法或立場不堅、不碰新聞因而證據不充分的人,不太有能力反駁,自然易受污染245
同樣的,兩派受傳染的程度不同。穩定派更容易感染極端態度,這可能與開明派接觸較多資訊來源有關247。穩定派有認知閉合的心理需求250,喜歡找和原先相同觀點的證據佐證自己沒錯,偏好固定訊息來源且不輕易更換,接觸資訊源狹隘,觀點角度單一248–249,答案簡單、黑白分明的陰謀論天生對這些人的胃口253;嚴重的甚至不信任中立的媒體,僅相信說自己人好話的249。只要是對支持政治家的負面資訊,都是「假新聞」、空穴來風的污衊詆毀254。由於穩定派這種黏著於信任媒體的特性,主流保守派媒體影響力往往大於自由派媒體,動員力道較強250–251
除了因為多方接觸訊息,我想或許還因為開明派信念固著度較低,就算起初相信,有了更確實的證據也會改變觀點?
2021/2/13

6 「你不必再害怕了」

當政黨依世界觀切分後,想在黨內初選勝出,只能盡可能與黨所代表的價值觀一致。也就是說候選人——尤其是共和黨的——會越來越向極端跑,並且這個陷阱很難跳出259, 344。饒是言論與行為極端化,像 Trump 這類言詞偏激的候選者,不代表就拿不到票。事實上許多人嘴巴不說,內心卻隱藏著種族主義,不想周遭出現伊斯蘭教徒,或大批難民湧入美國。這些人會默默地投給 Trump259。一個極大的問題是,自由派眼中的公平正義,雖然是架構社會與國際秩序的理想,然而似乎並非美國的主流民意260。在當前價值觀切分的局勢下,保守派佔大宗259, 260。許多中間派選民就算不喜歡狂人 Trump,在政策上仍然支持共和黨令人安心、不過於冒險激進的做法69, 116, 264, 267–268

有些開明派期待社會共識會漸漸變得更加平等,各種歧視與偏見都會逐步消弭。社會共識確實會遷移,可惜往往是新制度施行後,上一代腦筋轉不過來的人凋零了,下一代的人才慢慢改變271–272The Great Divide 第一部 觀念,恰如範式轉移般令人等不及Die Kunst des klugen Handelns 24 放血效應 Bloodletting Effect——為什麼我們對愚昧無感。2000年到 2016年的美國國家選舉研究 ANES 調查選民對其他種族的好感、增加移民的態度,發現僅開明派自己很高興的脫離部隊、一路猪突猛進utopia 奔馳而去,其他人可沒跟上、一直原地踏步268, 273。說難聽點,相較於沒太大變化的穩定派、中間派,開明派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近些年態度大幅改變的異類;背離主流民意、沒能看清事實的一方,根本是開明派269, 270–271。少數例外是支持同性婚姻的比例,調查發現 2006年至 2016年開明派一直維持 80分左右,中間派一開始趨近穩定派,但後來中間派與穩定派支持同婚的比例都穩定上升276
如此說來,Trump 如此肆無忌憚,民調依然居高不下,共和黨人很少出來撻伐,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269–270, 277。許多人就算稍覺不妥,卻不怎麼介懷270, 287;Trump 的言行多能受寬宥,所冒的失票風險其實不大274, 293。言語欺凌少數族裔,搞不好使他獲得了更多保守派白人支持。就算那些覺得 Trump 過分的人,「不然你要投民主黨嗎?」在黨派方向與價值觀趨同的情況下,再怎麼樣也投不下對立政黨的票,因為對面看起來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35, 122, 287,更像恐怖分子。於是選舉一到,紛紛歸隊,含淚投票287。殘酷的現實和天真民主黨人以為的相反:找個有擔當、有風度,具威權且更具煽動力的保守派候選人,政績不錯,運氣好點沒遇上瘟疫疫情295–296;那麼真投起票來,自由派會輸。穩定派、中間派其實沒想像中那麼在乎民主基石,維護少數觀點、新聞媒體可批評領導人、人民可進行非暴力抗爭、領導人受國會和選舉牽制、不可軍事統治之類的基本民主原則296–297。可這也是「民主」啊!只不過非民主黨人所要的民主罷了。更進步完善永續的觀念,不見得都順應民意。有人會說這是民粹主義,但何謂正確何謂民主,到底如何精確定義、區分呢?未違反自由市場規範的金融家玩金融遊戲(當然我猜越過紅線的更多),那些抗議他們賺太多錢的 99% 算嗎The Great Divide 一%所有、一%所治、一%所享?光要臺灣人維護殺人犯的人權,不採應報理論判處死刑都很痛苦了。要為了環保暫時先採用核能發電呢?
遺憾的是,看起來完善的制度,竟比不上獨裁統治者跟百姓保證不用再擔心受怕、將會讓那些膽敢欺負我們的人吃足苦頭258, 284–286。但這番對安穩的期待是人治,非法治。人治不甚穩固,只能寄託於領導者的品格;無奈人的意志向來禁不起考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

越是開明派的民眾,面對國家以致生命危險,有越保守化傾向278,觀點更封閉而具侵略性280。或許最近這些年世界變化得越來越快、越發複雜,穩定派求安定的需求也一樣變得更強烈?無論如何,開明派在做選擇前讓其聯想到車禍,願意開堅固 pickup truck 的人就會多很多。反而是保守派打從頭就思考過安全問題(更周全、全方位?)284,不太改變選擇281。當人身安全受到恐怖攻擊威脅,不止穩定派和中間派,連許多開明派都願意接受嚴刑拷打恐怖活動嫌疑犯、無授權監聽282–283、限縮自由與基本人權、苛刻對待非我族類(尤其是不會叫的弱勢族群)294。在強烈恐懼的沉重心理壓力下,多數人都會妥協,放棄個人隱私、一些對他人的公道正義、民主自由,以維護自己的身家性命、財產安全42, 279。所以問題或許不在該不該侵犯隱私上,而是該如何利用這些資訊World Without Mind 第九章 尋找資料的保護天使;之前提過的公開透明化,在我看來是議論的基礎。此外應該提升大眾民主政治素養,不說上過思辨課才能投票,最起碼要大家多接觸些資訊源。還要討論怎麼設定制度,讓壓力不至於導致不公正的結果。製造出外患、與他國鬥爭來團結國民,我想並非良策。
這次美國擋住了 Trump,卻讓人覺得驚險萬分294–295,並且大家知道有些事掀鍋後回不去了,例如隱性種族歧視、拒絕移民297–298。下一次呢?民主制度須賴人心來維護,但人心天生易受蠱惑,人性又內含許多缺陷,不是理性的完美載體。若有心人刻意營造特別的環境,例如讓人民覺得國家危急、挑起民族主義與排外情緒,提供足夠的安全感,就可能破壞民主301, 333–334。不幸的是,保守派天然占有人數優勢,一受壓力人就傾向保守,這恐怕給了獨裁者可趁之機。我想納粹之所以能從選舉中勝出,就和這點脫不了關係293–294。這麼說來,在人性不改變之前,獨裁恐怕會是民主制度永遠的懸頂之劍。只要有打著排外之類保守派價值觀、激發民眾情緒而非理性探討的政黨,出來收割穩定派選票、分裂社會,就要小心了312, 300, 339On Tyranny 民主制度如何轉回獨裁政體
在我看來,想要改善這個日趨分裂、仇恨、極端化的政治生態,透明度只是先決條件,還要確實的實行與究責,可惜光這樣還不夠。或許我們得想辦法在制度上就分散權力On Tyranny 第二課 捍衛制度,並使抱團取暖者同時損失政權。甚至讓領導者成為速食店員工般,可輕易取代的工作,誰上任都差不多民主無須統治者的政制。這可能得倚靠人工智慧輔助公共決策21 Lessons for the 21st Century 第3堂課 自由:大數據在盯著你。在有人工智慧輔助篩選、統整資訊The Inevitable 7. FILTERING 篩選統整訊息須即時事實查核以確保我們不是在打誑語、空穴來風,且資訊流通管道皆應按照真實重要比例呈現事實(包括網路平台與大眾媒體)Truth: How the Many Sides to Every Story Shape Our Reality 前言 當真相彼此牴觸On Tyranny 第十課 相信事實媒體與社會責任Pre-Suasion 媒體不成比例的偏頗報導如何操控輿論WTF 第10章 演算法時代的媒體。必須盡可能讓所有人認知各訊息的重要程度比例,全面性的接觸真實,使人們普遍接受各方、尤其是對立面的意見。最好還應該促使立場不同的人生活與日常交融在一起,使人們的「自己人」生活圈也包含意見不同者5 響尾蛇與老鷹What Money Can't Buy 商業化視角深入每個角落[補]
2021/2/16

7 我們的共同命運

不僅美國政治受到價值觀分歧影響。價值觀相爭的潮流擴散了出去,歐洲近年也有些打著穩定派或開明派內涵的政黨博取選民眼球299–300。藉詢問對兒童特質的重視傾向,亦能判定歐洲人的世界觀306。歐洲與美國相同,穩定派認為國家至上,多元利益弊大於利307

二次大戰後,歐洲人記取世界分裂造成的痛楚,好一陣子沒人敢碰觸種族議題303, 307。然而團結、排外的心態,對外來文化、國家民族切身威脅的恐懼,本來就深植每個人的人性深處,只待有心人操弄、人心不滿便又死灰復燃301, 325, 326。價值觀衝突要升溫無需真的發生恐怖襲擊死人,只要政客和媒體投注焦點即可301, 333–334On Tyranny 民主制度如何轉回獨裁政體。歐洲有些觀念比美國開放,極右派政黨不會去關心槍枝管制同性婚姻氣候變遷,戰這些撈不到票;但是他們依然能包裝排外理念305。由於歐盟國家間遷徙方便,土生土長的國民感到國家充斥著陌生面孔,福利受新住民瓜分、低階國家移民擾亂秩序,2010年代民族議題再度浮現300, 302, 316。極右派政黨不敢找種族議題開刀,現在可以醜化中東及北非(敘利亞、利比亞)的大量移民,挑起一般民眾的仇外情緒303–304。例如德國本來沒很多人關注移民,AfD 炒作移民問題,使德國人將目光放在這上面,開始在乎起這個議題308–310, 312–313
另一邊有些人抓住開明派願意開放邊界、接觸不同文化的心理,反向操作強打包容移民的對立牌,像 Bündnis 90/Die Grünen310–311、支持難民的 GroenLinks 皆如此304。即便其用意是強調我們應該包容他人、心存大愛,然而就好比大道廢,有仁義、或與(後人假託的)莊子盜跖篇相同,越是強調反而越凸顯爭議Die Kunst des klugen Handelns 48 正面特點效應 Feature Positive Effect——為什麼核對表會讓人盲目,隨時提醒人們記得,結果反而加劇了分化。不但搶了沒那麼在乎排外議題的開明黨派票源310,還使得一些在這議題上屬於穩定派的人不得不跳槽到對立面去。重點不在誰贏了誰,而是只要分裂就全盤皆輸。萬幸的是歐洲民眾的素養似乎算高的,許多極右派雖然拿到了部分政治權利,整體的衝擊似乎還沒到白熱化的程度332

英國穩定派群眾同樣對到處都是外來移民感到不安316。但其實移民數量低於全國平均的地區,與高於平均的地區相較,支持 Brexit 比例達兩倍317。最支持脫歐的區域都不在大都市,超過 ⅗ 都沒有四年制大學學歷,絕大多數為老年人和白人317。留歐吸引 ⅔ 非白人支持,其中大學畢業者近 ⅗,大多是年輕人、城市居民317–318。倫敦地區 60% 票支持留歐。這種分布與美國兩種價值觀派別的狀況幾乎一致。2017年英國國會下議院大選也顯示出居住地影響投票意願:小鎮大多支持保守黨,城市居民更多投給工黨320。事實上「反對移民」是預測投票支持脫歐的最佳指標。Dalia Research 民調發現,60% 穩定派支持脫歐,開明派僅 30%319
也就是說,受移民影響大的區域沒那麼看重,移民較少的區域反而在乎移民問題、支持脫歐。正所謂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問題是不熟悉情況的倒有權利決定大局。

Marine Le Pen 利用2015年、2016年一連串伊斯蘭教恐怖攻擊的話題壯大,挾著反對移民的立場,席捲大批選票321–3222017年法國選舉研究也問了選民屬於哪種價值觀的問題324,調查發現 2017年法國總統選舉中,91% 開明派都投給 Emmanuel Macron,僅 6% 票投 Le Pen。穩定派投給 Le Pen 的則超過 40%。28% 開明派、19% 穩定派中立324。兩派最大的分歧一樣在移民問題325。Le Pen 雖然敗選,得票率卻也不低。或許該說 François Fillon 一伙認為不可讓民粹主義得逞,緊急動員成功?

丹麥以進步政策知名,依然有價值觀衝突327。夾在歐洲吸收難民最多的德國和瑞典間,讓丹麥人擔心社會福利稀釋,於是想辦法阻礙移民進入328。例如要難民從城中公寓搬到城外的安置營區,規定餐廳賣豬肉料理。大眾媒體過度報導伊斯蘭教徒的負面消息(犯罪之類),人們擔憂加劇330–331。倡議維護丹麥文化、反對伊斯蘭教勢力入侵的 Dansk Folkeparti 2015年選舉一躍成為國會第二大黨330
2021/2/16

後記

作者說許多族群今日的權利是政治抗爭得來的,總會引發一些波瀾340。但我不認為必定要動亂才能讓制度、環境變好,這只能說是民眾的素養還不夠,為感情衝動所制、無法理性討論。假如透明度與資訊足夠,白人勞工都能清楚明確了解,他們出一口氣的結果是自己的日子更難過、既得利益者(有錢人權貴)漁翁得利342,他們的怨氣更多是媒體與政客操作的結果,他們報復的對象和他們一樣普遍不好過,復仇的實際效果是讓社會動盪更嚴重;或許願意入不敷出,卻還是要給人好看的勞工就沒那麼多了?
此外經濟發展、社會開放,多元化、全球化造成富人得利、窮人受苦340–341,我想這是體制的問題,因為制度(稅制、經濟法規等,缺乏透明化)不完善才造成這個後果The Great Divide 低成長和不公平是政治抉擇The Price of Inequality 全球化貿易之問題,或許不能怪經濟全球化

想要改變族群對立的狀況,我想除了依託不可預期的氣候變遷、資源戰爭等等因素外345–346,最好還是能提高民眾的理性思辨素養The Knowledge Illusion 第九章 想想政治,讓人們習慣參與討論而非射後不理,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過才來說話。像是討論時避免帶入情緒,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所堅持的主張應拿出實際證據On Tyranny 第五課 勿忘專業倫理,例如說某事物危險,必須強力打擊;實際上衡量利弊後,是否真是最佳解決之策?這些都是最基本的素養。光顧著自己好過、要人聽話而不管別人死活的傢伙,就算投票不見得是好事。此外應完善制度6 「你不必再害怕了」,制定出可行且隨時更新,最好是不用人工特別遵行、自動 apply 的 SOP(例如由機器提醒)。當前我們的政治與經濟制度透明度不足,並且存有利益或所負擔的責任過分集中的問題。

20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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